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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覆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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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覆滅

紫檀雕博古紋茶幾上,白釉花口盞裏,剛泡好的顧渚紫筍嫩葉稍展,形似蘭花,屋子裏飄著撲鼻的芳香。

坐在一旁椅子上,陶禎卻憂心忡忡,愁眉苦臉,唉聲嘆氣。上午,在宮中書房裏,與楊啟光的對話又浮現在心頭。

“這一次獻上人頭,你就不用調兵護送了。”楊啟光輕描淡寫。

“啊?”陶禎吃了一驚,“這可是相當危險的事情,怎麽能不加防護?”

“王志一人而已,無需太多兵馬護送,朕會親自調兵。”楊啟光言簡意賅,迅速轉移話題,“接下來,你有更緊急的任務,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耽誤時間。”

陶禎一頭霧水。他實在不知,眼下還有什麽任務會比護送“荊軻刺秦”更緊急。

楊啟光道:“你知道,現在江州有些地方也開始面臨嶺南一樣的狀況了吧?”

陶禎連忙點頭,“有些地方開始‘躺平’,大有嶺南孔青陽之勢。”

楊啟光毫不猶豫道:“你現在馬上要做的事,就是調兵前往江州,去追擊那邊的叛軍,今天你先部署一下這個事情,給我提交一份詳細規劃與進展安排,然後,明天就出發吧。至於護送人頭的防範問題,就無需你操心了。”

眼前的紫筍茶還飄著撲鼻的芳香,陶禎卻坐在茶幾旁,魂不守舍。

這個命令來得太快,措手不及。上午開始規劃,明天就要出發。雖然知道可能遲早要走上魏秉文的老路,也知道亂世之中,這兩頭夾擊的兵部尚書不好當,可是真要面臨死亡了,他還是覺得來得太快,猝不及防。

莫非要走上服毒充病的施捷老路?他正唉聲嘆氣,憂心忡忡,此時,門外忽然響起仆人的聲音:“陶大人,姜大人求見。”

他一楞,這大晚上的,手下姜元柏怎麽會來家中找他?是為了明日前往江州的事嗎?不對啊……

轉眼,姜元柏已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,二人中間的紫檀雕博古紋茶幾上,白釉花口盞裏,剛泡好的顧渚紫筍嫩葉稍展,形似蘭花,屋子裏飄著撲鼻的芳香。

“好茶,好茶。”姜元柏捧著茶盞,細細端詳,客套道:“‘鳳輦尋春半醉回、仙娥進水禦簾開。牡丹花笑金鈿動,傳奏吳興紫筍來’,如《茶經》所言,‘陽崖陰林,紫者上,綠者次;筍者上,芽者次’。陶大人這‘紫茶’色澤翠綠帶紫,香氣馥郁,湯色清澈,茶味鮮醇,回味甘甜,是難得的上品啊……”

陶禎喝下一杯熱茶,掩飾內心的不安,裝出一副平時輕松隨意的樣子。但眼底略微的走神還是出賣了他,連客套的寒暄都比平時敷衍了不少,聽著姜元柏的客套,他只是心不在焉地“嗯”兩聲。

也不知那姜元柏客套了多久,他幾乎一個字也沒聽進去。忽然,耳朵裏聽見姜元柏說了一句:“有時候我真不知道兵部尚書這個職位設置的意義何在。”

陶禎心裏一驚,從自己的思緒中拔出來,轉向面前。“你說什麽?”

姜元柏裝模作樣嘆道:“陶大人也別怪臣下說話直來直去,自陛下即位以來,哪一任兵部尚書不是個傀儡,其實所有的決策,還不都是華亭郡主?雖說是個女流之輩,實際與真正掌權者沒有什麽區別。”

聽到了敏感的話題,陶禎不由得又打起了寒顫,警覺道:“你竟敢說這種話?”

姜元柏像是自問自答道:“魏大人究竟是不敢回來了呢,還是回不來了呢?兩頭夾擊,這兵部尚書可不好當啊。

陶禎有些惱了:“大晚上的你不好好在家歇息,跑到我這裏來凈放些讓人聽不懂的屁是作甚?”

姜元柏頓了頓,笑道:“你這樣為楊啟光懸著一顆腦袋,又是何苦?”

陶禎大驚,拍桌怒道:“你好大的膽子,竟敢直呼當朝聖上大名,借你十個腦袋都不夠砍!”

“如果幹脆做件掉腦袋的事,也許反而就不會掉腦袋了。”姜元柏迅速接過了話茬,像之前的鄭仁一樣毫不猶豫。

陶禎也迅速明白過來,眼底露出驚慌:“你想表達什麽?”

……

沒錯,如前世一樣,姜元柏又找來了,帶著楊奇還活著的消息。由於楊啟光的決策較前世發生變動——不讓陶禎出手,全部由“親軍”護送,這一消息已經擴散出來,被“四國”所知,通過此舉了解到楊啟光全然不能信任陶禎,而陶禎也即將陷入兩難時刻,所以楊奇找姜元柏游說的時間也就提前了,而不是在行刺之後。

聽聞此訊,陶禎眼前一亮,感到事情有了轉機。連空氣中飄著的茶香,聞起來都好似帶有蘭花香味。

轉眼,已是第二日,永和殿。為防陶禎謀反,蓮兒甚至把接待李志的時間都安排在陶禎帶兵離去後的下午。

因為楊啟光這次只是防範一個獻人頭的李志,全是親自調來的京軍,他的信任程度大大提高,所以也沒有必要再弄什麽“一小波誘敵軍”“一大波暗軍”這種騷操作。兵馬人數沒必要那麽多,武器也沒必要以作戰狀態進行規制了。更何況蓮兒都跟他交代過了,兩人都站得離“王志”八丈遠,還有什麽能不放心的呢?

李志鄭重其事地拎著一個木匣,另一手拿著“四國同盟會”在京的大據點地圖;楊啟光的“親軍”披堅執銳,一路護衛,將李志與人頭、地圖一起,降重地送到了楊啟光殿前。

蓮兒吸取了前世的教訓,站了八丈遠,就連李志的地圖分析都讓手下侍衛來聽。李志果然無從下手,全程乖乖獻頭。

經過早膳時那一番推理,假設三已被排除,假設二和假設四都是“王志”出手、陣型被打亂。當然現在已經排除了來自陶禎的潛在威脅,無需再考慮陣型的問題,所以假設二和四都可以考慮實施。然而二者還有顯著的區別。假設二中的“王志”出手是因為蓮兒的搜身令將他逼到絕路,而假設四中的“王志”出手是因為蓮兒沒搜身但他覺得不能白跑一趟所以豁出去,在時間、地點、操作上都有著極大的變數。假設二顯然可以讓蓮兒掌握更大的主動權。

綜上所述,蓮兒決定實施這波操作。

就在李志攤開地圖準備跟侍衛解釋的時候,蓮兒一聲冷笑,下令搜身。

李志果然慌了,之前已經搜過兩次身了,現在飛刀已經藏在了袖管裏,這可如何是好?

眼看身旁侍衛就要逼近,他正打算拔出飛刀,橫下心來射擊,卻聽見不遠處傳來轟隆一聲巨響,緊接著就是刀槍相見的交鋒之聲,以及人們的尖叫、倉皇逃竄的騷亂。

“怎麽回事?”殿內人們陷入一片驚惶。

一名侍衛行色倉皇,沖進大殿,“陛下,陶禎兵馬攻入宮城!”

“什麽?!”楊啟光大驚失色。

蓮兒心中猛然一驚:因為這次全是楊啟光親自調兵,只為防衛一個李志,所以兵馬並不多,武器也不夠,此時若有大部隊進攻,他們萬萬不是對手。然而由於前世蓮兒死得早,並不知道之後楊奇的事情,也不知道楊奇會聯合陶禎謀反,不知道此時的陶禎帶兵並未去往江州,而是調轉矛頭,直攻皇宮。

這次重生以來所有的線索在腦海中迅速回轉,蓮兒自認為已經考慮得足夠周全,卻不知為何仍然墮入“死亡輪回”。她努力思考該如何破局,可還沒想到什麽辦法,陶禎兵馬已殺入殿內,兩人只聽轟隆一聲巨響,接下去便什麽也不知道了。

……

不知過去了多久,清晨的陽光穿透雲層,給大地灑下一片金色的光輝。又是一個美好的清晨,外面小鳥啁啾,陣陣悅耳,喚她從沈睡的夢中蘇醒。

經過前三次的失敗重生,蓮兒又確定了這個規律:她每次重生為誰尚未可知,醒來的時候,都是前世那些人即將死亡的時刻,然後,每一回重生都是在睡夢中蘇醒,所以剛醒來的那段“安全時間”,一切決策都至關重要,否則接下去很容易墮入“死亡輪回”。

想到這裏,她又松了口氣,又有些緊張。這一世,將會重生為誰?

身子好像僵麻了。尤其是手腕、腳踝,還緩緩留著皮肉之傷的微痛。緩緩張開眼,太陽已然升起,順著龍鳳雕花窗欞照在屋子裏,灑下一片斑駁而溫暖的光。

——不對,這龍鳳雕花的窗戶,這寬敞整潔的環境,竟完全不是王家破敗的儲物間,可是為什麽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,好像前世也住過這間屋子。

她的眼前還有些模糊,意識也不太清醒,拼命在記憶裏搜尋這到底是哪裏。

掀開被子的一角,她突然呆了——身上居然一絲不著!而且這豐腴的體態,也完全不是蓮兒之前的模樣。

她不知自己重生為誰,下意識地往身旁望去,不看不打緊,一看嚇一跳——身旁那個撐著腦袋饒有興趣打量著她的男人,竟是她最惡心的、瞎了一只眼的楊啟志。

蓮兒恍然明白這個屋子為何如此眼熟,原來竟是周浦王的府上。這間房便是她在最後階段曾經與他短暫“同居”的那間屋子。看見這張臉,她驚得渾身汗毛倒豎,幾欲作嘔,下意識想要往床邊挪去。

他卻將她攔腰一把抱住,念道:“蘭兒,你躲什麽?”

“蘭兒”是誰?

蓮兒努力在記憶裏搜尋,卻怎麽也想不出前世哪一個被她害死過的人名叫蘭兒。最多只有一個“佩蘭”,而那佩蘭是何淑妃害死的——至少在蓮兒看來是何淑妃害死的。

她還在記憶裏搜尋,卻感受到他的身體從身後貼了上來。蓮兒一陣反胃,下意識反抗掙脫,不僅無濟於事,反而更加激起他的征服欲。他霸道地翻身,抄起床頭一根繩子,開始麻利地將她捆綁。

天啊!那是前世她最不願回憶的一段體驗。在窯爐邊,他說的話有一半是真的,這就是為什麽她如此問心有愧,以至於一定要滅了阿富阿貴。在那短暫的“同居”時光裏,她曾經領教過他的這個特殊“愛好”,現在也終於意識到剛才醒來時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。真是天道好輪回,蒼天饒過誰,今世竟穿越為這個叫“蘭兒”的倒黴鬼,又重新領教一遍這“捆綁狂魔”的暴力。

她一邊死命掙紮,一邊在枕頭下面搜尋,摸出一支尖利的發簪,用盡全力插向他的脖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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